言少钱

这里是15:00的言少钱为您报时。

上一位 @维他命_看置项再关注噢 

*私设同性可婚背景。

一．

“抱歉，我来晚了。”

实验中途出了些意外，沈巍不得不一面安慰慌慌张张的学生一面着手补救，等清点完试剂记录好数据，再怎么一路赶过来，离约定见面的时间已经晚了半小时。

“没关系，我看到你的信息了。”

等在咖啡馆的那人面上并没有多少不悦，抬眼礼貌地看了他一眼，客套地打了个招呼。接着低头翻着手边的期刊，白瓷杯上的咖啡渍已经干涸。

“你好，我是沈巍。”沈巍对这种情况不是很应付得来，看着面前那人头顶的小小发旋，搜肠刮肚着自我介绍，一不小心就比面试还要严肃。

“我知道，沈巍，今年三十一，龙城大学生物学教授。年轻有为，无不良嗜好，至今单身。”井然将期刊折起小小一角放到桌边，正视着沈巍。“沈先生您好，我是井然。今天我们来这里的目的都很明确，但是我先说一声，我目前并没有进入恋爱甚至婚姻状态的欲望，所以很抱歉，浪费您的时间了。”

他们两位正在进行一项格外传统古老经久不衰的社交活动：相亲。

自从井然结束了上一段恋情，他的母亲白亚茹从“我家可以找一个更合适的人”的欣喜到“我家是不是不打算再找了是不是心灰意冷了”的担忧，也就只隔了一年。实在是拗不过母亲的担心，井然答应她每年至少安排三次相亲，对象由白亚茹自己发动人脉去找，是否相处由井然来定。也算是母子二人各自妥协一步。

这三年里面，白亚茹给他找的对象的范围早已经跨越了年龄，学历，家境，现在再跨越一下性别好像也不是特别了不起的事。

更何况他根本没有心思发展。

二.

沈巍应该是鲜少遇到这么直截了当的拒绝，身子微微向后仰了仰，仔仔细细看着井然，像是在看记录好的实验数据。

下午将落未落的阳光打在他的侧脸上，睫毛像是撒了一层金粉，像是翅上沾了花粉在花间翩跹的蝶，一起一落挠人的心肺。他自己也是知道这句话的失礼的，强作强硬说完之后低头抿抿唇，眼尾垂下一个安静的弧度。

他穿着倒是正式，浅灰色西装，坐姿笔直，显出良好的腰肩比例。从衣领顺着领带看下去，刚刚因为实验室压抑在心里的不悦突然就难觅踪迹。

沈巍甚至心情很好地端起柠檬水喝了一口。

“沈先生？”井然在他长久的沉默里有些狐疑，喊了他一声。

“总是要被安排相亲，很累吧？”沈巍没有正面应答，反而把话题轻飘飘扯开。

“我知道你是个很有名的建筑师，工作想必很忙，来参加这种活动会不会打乱你原有的计划？”

沈巍的声音沉稳醇厚，恰到好处地说着井然的难处。

井然掩饰地笑一笑，端起杯子想喝，举到嘴边才发现杯子早就空了。

“还好，也没有很逼迫我。影响确实是会有的......”别说每年三次，每年一次他都不乐意。早就打定主意不再被爱情这种虚假的名头蛊惑，相亲这种事情除了给母亲虚假安慰和见识人类多样性之外一无所获。

“而且我大胆地推论一下，你家人在发现这种频率的相亲暂无收获后，应该是想用各种方式劝你增加频率吧？”

井然又无奈地笑了一声。沈巍拿了手边的干净杯子倒好了柠檬水推过去。

“时间不早了，你还没吃饭，喝太多咖啡对身体不好。”沈巍很自然地解释了一句。

“那请问沈先生，您和我说这些是想表示什么呢？”

“我想表示，你或许需要一个人假扮你的交往对象。”

沈巍在井然讶异的目光中安静地笑，抬手看看手表，彬彬有礼地询问：“时间不早了，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和井先生共进晚餐，就当是对我今晚迟到的致歉。”

三.

这是井然这么多次相亲活动中相处得最久的一次。

沈巍挑了一家私房菜，江南水乡的小意温柔风格，座位之间以屏风隔开，台上抱着琵琶咿咿呀呀，私密性良好又不至于尴尬。沈巍坐在对面，每道菜上来的时候轻声介绍两句，然后恰到好处地止住，不至于聒噪。

就是在服务员询问要不要梅子酒的时候他格外坚持。“不要酒，什么酒都不要，你们附赠的米酒汤圆也请换成其他甜点。”

井然看着端上来的猕猴桃汁哑然失笑。

“我上次喝这个大概还是在.....”他回忆了一下，没想出具体时间，更加笃定地下结论：“反正是在很久很久之前。”

沈巍也跟着笑，认真地和他解释：“你刚刚喝了咖啡，再喝酒不太好。你如果想要，我给你点两瓶带回家，就是最好要隔六个小时。”

“沈先生不用这么客气。”井然吃软不吃硬，沈巍目前事事显出体贴来，他不仅不好再提起让这场相亲赶紧结束的话题，反而还不好意思起来。

他们两个吃饭都不太习惯说话，沈巍偶尔用公筷给他夹一块，示意他可以尝尝。也不是直接落在他的碟子里，专门另取了一只白瓷小蝶，菜放在里面，随意井然自取。

这种感觉很奇特。说是亲密自然不至于，不管是从两人实际认识时间还是现在的举止，从哪个角度看他们都只不过是机缘巧合相遇的陌生人。但确实是和陌生人迥异的，对井然来说，甚至有些超过平日同事熟人的社交距离。井然一贯是个对距离敏感的人，不过沈巍现在有方寸的接近并不让他反感。

像是冬日赤足缓缓步入一口三十八点五摄氏度的温泉，慢条斯理的暖意泛上来，让人很轻易就能卸下疲惫和防备。

就想席地而坐，眯着眼，好好享受一下这泓温泉和那轮暖阳。

四.

饭罢，沈巍端了茶漱口，放下茶盏，不慌不忙地看着井然。

“不知道井先生对我刚刚的提议考虑得如何？”

井然突然有些慌乱。

那个假扮交往对象的提议？不得不说，他实际是动心的。沈巍这人有自己的事业，不会过于黏人；有礼貌知分寸，这段假装的关系想必会好聚好散；更别说他从举止到长相都颇合井然的心意。

这件事有些过好，好到井然总觉得有诈。

“就是不知道沈先生为什么会想到这个主意？”他这句话暗示了自己的赞同。

沈巍当然听得出来，坐直了些，诚恳地看着他：“其实和井先生的理由有些....”

他话未说完，井然想着同是天涯被催婚，心下松动更多了几分。

“假扮期间，我不会干预你去找别人。你如果觉得遇到那个人，告诉我一声就行。同样，我也有权利随时叫停这段关系。”

“当然。”沈巍颔首，“就是也请井先生有喜欢的人也提前告知我一声。”

“想必是不会的。”井然自己想想都觉得好笑，自嘲地低头笑起来。

所以他没有看到沈巍眼中一闪而过的思索。

五.

别的假扮情侣是什么样子的，井然不知道也无从比较。不过自己的这个实在是很敬业。

回家的当晚，沈巍就整理好了一份“发展大纲”，把他们两人从这次相亲结束到正式见到家长应该经历哪些步骤才不至于突兀写得清清楚楚，还列出了“假扮情侣关系最好做到的几点”。在发给井然文件的同时还格外体贴地附上：这些事是说我会做到，至于你做不做完全是个人意愿。

“这样对你不太公平。”井然一目十行看完，回复他。

“我可是在追人的那个，自然要殷勤一些。”

倒是没看出来，这位沈教授入戏这么快。

每天早上六点半的早安，告诉井然他今天一天的安排，什么时候在哪里什么时候不会看手机——沈巍说这是必要的，万一白阿姨什么时候突然问起呢。每天晚上十点半的晚安，井然有空会和沈巍聊上几句。沈巍年龄比他稍大一些，在一些事情上的见解经常能给他启发。十一点左右两人互道晚安。沈巍询问过井然需不需要发一个“抱抱”的表情，在井然回复了一串儿“....”后再没有提起过。

沈巍在学校的时间比较固定。如果手头项目不紧张，每天六点是可以下班的。于是一周里面总有三次，他会拎着甜品一类出现在井然的工作室。井然开始把他领进来的时候总觉得整个工作室的人都在看他，耳根都通红，想说沈巍两句，但是看他一脸期待地捧出小蛋糕，话到嘴边就变成了一声“谢谢”。

“你不用做这些。”他很多次这样告诉沈巍。

——毕竟，我们只不过是假扮的情侣。

“我是第一次和人谈恋爱，就算是假扮也是第一次，不知道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总觉得多做一些比少做好。”沈巍的理由无可指摘，行为也无可挑剔。他每次来总是等到井然不忙了才进去，有几次直接托前台把东西转交给井然，绝对不打扰他的工作。

他们有每周末共同吃饭一次的习惯，沈巍常是早到一步，在井然工作室等着接他。井然在绘图抬头的片刻，从办公室窗户的间隙就可以看到安静坐在沙发上看着文献的沈巍。

有一种莫名的踏实和隐秘的欣喜。

看到那个坐在沙发上的男人了吗，他长得很好看，听说他在学校里的研究也很厉害，有很多人喜欢他。

他在等我。毫无怨言地等我。

井然鲜少被这么理所应当地偏宠过，哪怕知道自己这是格外不妥当的虚荣心，他还是得意起来。

六．

白亚茹对这个男儿媳妇从开始的勉强接受到越看越满意，也不过花了一个月。

得知是沈巍先追的井然，再看看他们的相处模式，白亚茹明里暗里还催着井然多热情一些。

“沈巍这个小伙子是好的，你看看，人又登样，工作又体面，还顾家，看你的眼神那叫一个专情。你略微多回应他一点，他就跑不掉了吗。”

自己家儿子，后半生有这样一个人好好相处着，自己也就没什么愁的了。

井然是哭笑不得。总不能告诉她一切都是一场戏，沈巍做这些只是契约精神良好。而且就他那双眼睛，看电线杆子都容易被人以为看上了那个柱状体。

是时候和他好好讲一讲，这么敬业，还是没有任何报酬的敬业，自己很难付出等价品。

人情债，最难还。

井然怎么想也想不出沈巍这种一无所求的付出自己到底怎么应对才好，最后还是听了白亚茹的建议，拿着自己母亲做好的点心，第一次到沈巍的学校去找他。

沈巍有自己名下的实验室，井然在学校里找了几个人问了问，很容易找到了路。

还真是个受欢迎的人。井然想着。

就是我出现的时机不太受欢迎了。

就算站在门口，井然也能看出面对着沈巍那位的紧张局促，揪着衣角，打理得很好的发型下是通红的脖颈，手上拿着的粉红色信笺怎么看都不应该属于这间实验室。

这是井然第一次看到穿白大褂的沈巍，金属框眼镜，折痕都一丝不苟的白大褂，站在一尘不染的实验台前，微蹙的眉莫名被他看出几分性感。

也难怪他面前这位会动心。

井然看沈巍蹙眉，神情严肃地听着对方说话。有些期待沈巍下一秒可以看到自己，又有些害怕沈巍会看到自己。

看到了又能怎么样呢？当时他们说好只是假扮情侣的关系，沈巍随时有权结束。就算他暂时不喜欢面前这位，他们两个朝夕相处，一天工作的大部分时间都在一起，沈巍一个各方面正常的男性又能坚定地拒绝多久？就算这个不喜欢，像沈巍这种条件，总归是不差人喜欢的。今天拒绝一个，明天拒绝一个，很快他就会发现，大抵还是有回应的真正恋爱有趣一点。

到时候他只要拿出对待自己的五成认真仔细去对待对面那个人，他们都会长长久久下去的吧。

这种推测让井然的眉头也蹙起来，他攥着手里的点心袋，觉得心里像是刚囫囵咽下去一大块不消化的点心。

噎得慌，偏偏没法说。

他甚至从来都不曾真的属于过自己，想要说什么失去都无从说起。

井然站在那里，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最蹩脚的，失去了自己位置的演员。

七.

沈巍开始思考为什么自己想要的那朵桃花死活不开，不想要的一树一树争奇斗艳。

他调度出一个例行公事的笑，找出语境词库里应对“同事表白”这一情景的话。应该先明确地拒绝，然后表达一下自己的诚惶诚恐，再表示一下对对方工作的欣赏和不影响未来合作的期许。

准备好的话在他瞥到门外那抹身影的刹那全部消失。

“抱歉.....很感谢，但是我不能接受。我男朋友来接我了。”他说这话的时候有些磕磕绊绊，等不及地从对方身边让过，生怕出去晚一秒那个身影就消失了。从实验室到门口的几秒钟他想了怎么解释面前这一幕怎么应对井然的询问怎么表达自己绝无二心。

“沈巍，你想结束的话.....”

唯独没想好怎么应对这一句。

“我为什么要结束？”沈巍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把人卡在自己和门框之间，生怕一松手井然就此转身不见。

“你告诉我，我为什么要结束？”

“沈先生，你对我做的这些我真的很感谢，我觉得你随时都可以去开启一段真正的，有回应的恋爱，而不是和我在这里。我只是在浪费您的时间。”井然咬咬自己的舌尖，多年的逻辑性让他还能组织起自己的语言。

快，请你快一点转身，趁我还没有后悔。

“我们这不是在恋爱吗？”沈巍像是全然忘记了之前一直维持得很好的那种有方寸感的接触，只想有接触，并不考虑方寸感。

井然被沈巍拉进空无一人的实验室，看着门被沈巍关上，第一次在面对沈巍的时候觉出危险。

“沈先生。你是个.....”

他未说出的话被沈巍直接捂了回去。是一个从背后环抱的姿势，沈巍的呼吸声打在井然的耳廓，撩人又危险。他的唇触到沈巍干燥的掌心。

“你想说我是个好人，我会找到更好的，我们分开吧？”沈巍把井然的台词全部说完。

“我们都没有正式开始恋爱，怎么分手？嗯？”沈巍这一声嗯直接钻进井然的耳朵，酥酥麻麻一路窜进大脑，把克制不住的战栗传向全身。

“就是因为我们不是真的在恋爱，所以沈先生，您应该去找一个.....”

“你到底还要多久才能看出，我真的是在追你？”

八．

井然背后是冰冷反光的实验台，面前是目光炽热的沈巍，哪一样都让他觉得不好惹。

“你总有办法逼我。”沈巍似是自言自语，无奈地笑起来。“我承认当时提出那个建议用心不纯，我想着多给自己创造和你接近的机会。我一直在追你，井然。”

井然觉得自己全凭沈巍扶着他的胳膊保持着平衡。

“如果这个行为让你觉得不适，我不会再打扰。但是井然，你能不能承认一句，其实你并不排斥我的接近？”

何止不排斥。井然低头看看自己带过来的点心，甚至是有些沉迷其中，有些欲罢不能。

要不然怎么会在看到他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像戳开了一个柠檬一样。

“你在顾虑什么呢？井然？”沈巍简直要后悔自己前两个月那么君子了，拥着井然的感觉比他想象中美妙百分，井然体量顷长，抱在手里才发觉骨架上没什么赘肉，等到真把人带回家，要好好补补。

沈巍耐心等着井然做出反应。

井然现在用心乱如麻来形容一点不夸张。他有些躲沈巍的目光，沈巍的拥抱躲不了，也并不是特别想躲。白大褂下的胸肌出乎意料的紧实，手感想必是不错。井然的思绪不自觉飘了飘。

“你反感我在追求你这个事实吗？”不反感，有点暗喜，有点欣喜。

“你反感我们前两个月的相处模式吗？”完全不，在那种模式中井然很舒服。

“所以，你既不反对一件事的开头，也不反对一件事的结尾。我觉得你目前没有理由反对我喜欢你这件事，也没有理由拒绝我们在一起这件事。”沈巍很有理由地说着。

“当然，你就算反对我还是会不打扰地喜欢你。”他决定今天和井然的对话可以无赖一点。

井然理了理这个逻辑，竟然觉得他说的十分在理。

他提前感受了沈巍追自己这件事的结局，觉得不错；又丝毫不反对沈巍真的喜欢自己这个事实。那这一切是何等顺理成章。

他皱眉看向沈巍，觉得大概有什么地方被他忽悠了，一时又想不出来。被沈巍小心翼翼落在眉间的一个吻熨平。

九.

“沈先生，我想你应该已经知道，这不是我第一段恋爱，而我上一段恋爱，有一些不那么愉快的结局。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对情感这种事抱着怀疑的态度。我知道你是不一样的，但是我很难一时半会改掉。”井然还是觉得沈巍吃亏。

“我知道。”

“我一直知道给你的不如你给我的那么多，我会尽量....”

“不，你不用。”沈巍换了衣服，拉起他的手在校园里漫步，很想给所有人看看他的小男朋友。

“喜欢你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在喜欢你这件事本身就已经得到回报。你不用逼着自己去做什么，感情从来不是像算账那样清楚的。如果真的都要那么清楚，那不叫恋爱。”

沈巍知道井然在那段情感中丧失的信任和安全感，在和他相处的时候一直尽力弥补着。

——他不介意为了自己喜欢的人，先捧出自己的一颗真心。他承认自己是在赌，孤注一掷地赌自己的这份喜欢值得。

幸好，他赌赢了。

井然一直喜欢听沈巍条分缕析地说话，听沈巍分析情感就添了一层害羞。

他把两人的牵手改成十指相扣，觉得这样会走得更远些。

沈巍不动声色地得寸进尺，揽了他的腰。

学校的停车场未免也太远，什么时候才能坐到车里，想要俯身给他系上安全带后就不让开，想要额头抵上他的额头，想要小心地从鼻尖吻下去。

想要拥有他和被他拥有。

十．

“沈先生，还是你吃亏一点。”某个清晨，醒来的井然试图给自己找回场子。

沈巍坐过去，娴熟地给他按着腰。

“怎么？”

“我是你的初恋，你不是我的。”井然现在回头看过去的那段情感，觉得除了好笑，实在是乏善可陈。

对，还有可以让沈先生吃一吃醋。

“我是你的第二次初恋。”沈巍专横地下着结论。“对象都不一样，怎么能一起算？”

“是我来晚了。”

他们在清晨接吻，迎接崭新的一天，还有未来漫长而让人欣喜的时间。

下一位@顾南烈